第一百二十章 国家发媳妇,天子发宏愿 (第1/2页)
桂萼大为惊喜。
这些日子。
他因为不听百官暗中劝告,对整饬僧尼风纪的事,执法过严,让许多官员因而对他侧目而视。
更有冷嘲热讽者。
或者表面客气,不愿主动亲近,见到后能避就避。
但现在。
难得王阳明和张孚敬,这两最近官运亨通的高官,对他主动亲近。
桂萼自然非常高兴。
何况。
他对王阳明和张孚敬做的一些事也非常欣赏。
“鄙人景仰公等已久,没想到在这里相遇。”
桂萼行了一礼。
王阳明微微一笑:“我等观着京师风貌大变时,就已经有意认识阁下!”
“想来,阁下能让京师有如此大变,是下了很大勇气的,令人敬佩。”
“不敢当公如此欣赏。”
“只望商民百姓们,骂鄙人不要太狠就行。”
桂萼有些羞惭地笑着说道。
“看得出来。”
“商民百姓,还有和尚,都很怕你的。”
张孚敬笑着说道。
桂萼笑而不语。
“天色越发的晚了,也越发的冷,找个地方,一起吃些热酒如何?”
“反正大家都是外乡人,宦居于此,如今有缘相遇,不如聚聚。”
王阳明这时提议道。
张孚敬高兴地说:“正有此意!”
桂萼笑着说: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于是。
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往一酒楼走去。
这时。
天已渐渐的下起雪来。
戴着乌纱帽、穿着官服的三个人,渐渐地也隐在了漫天的银色大帘里。
不一会儿。
三人就到了一家酒楼的雅间里坐了下来。
还都很默契的没叫什么娱乐项目。
主要是三人都是心怀社稷苍生的官员,又都是改制派,而不是日子党,也有各自的政治革新主张想要分享交流,需要寻找各自的同道中人。
所以,三人也就需要一个没有其他人参与的环境,来一边喝热酒暖身一边说话。
王阳明坐了上位,背对着窗,而在坐下后,还不由得咳嗽了几下。
张孚敬则直接一屁股坐了王阳明左边的位置,把手往桌上一搁,看了一眼窗外窸窸窣窣的大雪。
桂萼倒是没有立即坐下,而是拿出绢帕擦拭了一下椅子和桌面。
张孚敬见此微微一笑:“桂御史倒是喜干净。”
“家母之教,实在不能改,让公笑话了。”
桂萼笑着说道。
王阳明道:“说这些做什么,只说说眼下,陛下要重塑钱法的事,二位怎么看?”
桂萼看向了张孚敬。
张孚敬这里则已经给自己倒着酒,说:“自然是难得的善政!难得的地方在于这是要朝廷拿出金银之财做堆垛本钱,愿意放财于民,给民流通才行的。”
“可见当今陛下是真爱民如子!”
张孚敬说完后就起身双手捧酒杯说:“当先敬当今陛下一杯!”
张孚敬随后就将手中热酒一饮而尽。
王阳明和桂萼微微颔首,也起身往隔着重重雪幕的紫禁城方向一敬,随后也跟着一饮而尽。
“自本朝宝钞大坏后,国朝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钱币。”
“有的地方不得不私铸铜钱,但按禁用铜钱的祖制,这是在犯国法。”
“但朝廷又不能真的去管。”
“毕竟商民日常皆赖此交易,官府也赖此收税。”
“而有的地方因为缺铜,又不信任宝钞,则干脆回到了以物易货之时,这让商路因此大衰,官府商税也越发不好征收。”
“有的山区,也因为可以交换的物资匮乏,然后又没有可以流通的钱,而导致没有商人愿意运食盐进来贩卖,故当地百姓不得不因缺盐造反,为的只是抢掠食盐。”
“这都是我在赣南任巡抚时亲眼所见。”
王阳明在地方任官多年,的确也深知货币不通的坏处。
在地方做过知县的桂萼听后也深有感触:
“国朝已历百五十余年,生齿日繁,许多百姓已无地可耕,只能卖力气。”
“可卖力气总要换成钱才好根据需要去买粮买盐买肉买药。”
“但眼下四海之内皆缺钱,以至于商人也只能有什么货才能雇佣需要什么货的劳力。”
张孚敬颔首:“所以,我才说陛下难得,乃真正锐意图强的圣天子!”
“这话自然毋庸置疑。”
“但其实先帝也未尝吝啬于民。”
“只是,如之前的两淮赈灾款一样,即便陛下舍得把几百万两银子发给小民,但也到不了百姓手里多少,反而助长了地方豪强克削小民的能力。”
“我在南赣巡抚任上,先帝也给了不少军饷。”
“但说句实话,这些军饷,有一大半都漂没了。”
“你们也可以说是我克扣军饷。”
“但其实,给上官孝敬还在其次,毕竟上面也不全是贪官,其实大部分都拿来补各衙门的亏空了。”
王阳明这时说了起来。
没有地方官经验的张孚敬颇为好奇地看向了王阳明:
“补亏空?”
王阳明颔首:“不补不行啊!”
“各衙门留存的税粮亏空的严重,导致很多宗室的俸禄都欠着。”
“这也是宁王为什么造反后,他下面很多宗室子弟愿意跟随的原因。”
“再有,很多胥吏衙役的俸禄也是欠着的,还有许多生员的食廪也是欠着的。”
“你们想。”
“朝廷平叛的军饷到了后,我要是不补足这些亏空,不给宗室发足禄米,不给胥吏发足好处,不给生员发足廪食,会是什么后果?”
“后果就是,一场普通的流贼叛乱就会变成有宗室、有生员、有胥吏参与的造反!”
“如此,还怎么平叛,还怎么打仗?”
“只会变成,我这巡抚的军令还没出衙门,就被流贼们知道了,我的军队在已经到流贼巢穴的时候,结果粮草却迟迟未到。”
“所以不克扣军饷来补亏空都不行!”
“但按祖训,我该被剥皮的。”
王阳明这么说后就不由得又捂嘴咳嗽起来,且笑道:“见谅,因贬谪贵州多年,又在南边剿匪多年,所以身子大不如以前。”
“无妨!”
“公还是喝茶吧。”
桂萼说着就让人进来给王阳明换了茶。
张孚敬这里则一直沉默着。
露出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。
地方复杂的情况,超出他的意料。
他也没想到有些时候掌权主官克扣军饷竟也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更好的平叛,更好的保境安民,所以只能选择苦一苦兵民。
只是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?
这是他要思考的地方。
“问题就出在钱法弊端太多!”
“没有大量的钱流通,就只能一直以实物为税。”
“于是,管税与运税的就更加方便私吞。”
“就以粮食为例。”
“管粮和运粮的可随意以捏造税粮霉变、鼠咬虫蛀为由,把税粮私卖,换为白银吞没,进而造成亏空。”
“除此之外。”
“因没有流通的官定钱币,真要用钱交易,也只能以天然就适合做钱币的金银铜和布匹为钱,尤其是白银。”
“可这些,大都控制在大户手里,他们也就更加乐于见到天下缺钱严重,如此他们手里的白银自然也就更值钱,就能从百姓手里换取大量粮食。”
“这样他们交的税也相对少了许多,乃至走私的成本也降低了许多。”
“所以,天下大户们是不乐意改制,解决钱荒问题的。”
“但天下大弊不革,就算新天子是爱民仁君,哪怕下一任天子也是爱民仁君,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补贴的军饷和赈灾的款被吞没的越来越严重,进而眼睁睁看着国库越来越空虚,同时,军民还越来越困窘,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国势一天天衰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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